昔日托命于水萍踪浪迹如今离船登陆谋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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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宵节，三亚市榆港社区几位疍家阿婆欢聚一堂，唱起疍家咸水歌，歌颂幸福生活。本报记者苏建强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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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疍家人离船上岸，开始了新的生活。海报集团全媒体中心记者张茂摄
还是水上作业，还是海上谋生。但53岁的疍家人郑森振，已经从一个疍家渔民，变身旅游从业人员游艇驾驶员3年了。
“每个月拿工资，比较稳定，与打鱼的辛苦和承受的风险相比，现在舒服多了。”郑森振感慨地说，等到60岁以后还能领退休金，这是渔民享受不到的待遇。
年过半百的郑森振在已过知天命之年选择了另一条颠覆祖先传统作业的活法。而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和人们观念的变革，越来越多的疍家人，或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离船上岸的全新活法。
疍家人是水上居民的统称。以前，疍家人过着托命于水、萍踪浪迹的生活，“以舟为家，以渔为生”。一条船既是疍家人一家老小的居所，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产工具。面对这场生产生活方式和观念的深刻变革，这个特殊的族群，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连续数日，海南日报记者分别走访了生活在三亚红沙、南海社区以及海棠湾镇的部分疍家人，倾听他们讲述自己和家人的故事，感受他们经历的甜酸苦辣。
敢闯 上岸也能折腾出名堂
位于三亚红沙社区的三亚航运总公司第三分公司，曾经是一家以水上运输为主要业务的集体企业。
在企业最为鼎盛的时期，有200多名疍家人职工。随着交通运输业的迅速发展，企业业务量逐渐减少，经营困难，部分疍家人开始转行，自谋职业。负责修船的吴吉平，上世纪80年代就走出公司，开始上岸打拼。
吴吉平今年60岁了，身子有些消瘦，两眼炯炯有神。他说，从小跟随父母出海打鱼。“那时候鱼多，一网撒下去，拖上来就是几百斤，当时都是人工，拖上船很费劲。”
“我看着三亚航运总公司第三分公司(以前叫第三船队)一步步成长壮大，也看着公司一步步走向衰弱。”吴吉平说，公司由最初的摇橹小船到帆船，再到机械化大船，在为海南建设方面，做出很大贡献。
“我是1986年从公司出来单干的，以前在船厂负责修船，懂木工技术。”吴吉平凭着这一优势，开了一个家具店，做家具出售。开家具店只能养家糊口，吴吉平并不安于现状。1987年，他开始与别人合作养鱼，由于各方面原因，不仅没赚钱，还亏本。想来想去，他还是干本行，继续做家具，这一干就是6年。这6年时间，王吉平的家具销售不错，积累了一些资金。
“我上次养鱼亏本，是运气不好，看着人家养鱼赚钱，我又开始养鱼。”吴吉平不服输，他坚持养了十几年鱼，养殖石斑鱼、鲈鱼等，直到他的养殖场被征用，他才离开养殖行业。
疍家人勤劳，能吃苦，有闯劲。随着业务的拓展，吴吉平的生活条件大大改善，还在岸上盖了房子。“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年龄大了，我还
能做很多事。”近几年，吴吉平搞起了种植，他在南新农场附近租了近40亩地，种植葡萄，开始另一种生活。
“我虽然离开公司多年，但我还一直是公司的职工，我自己掏钱，公司帮忙缴纳社保。”吴吉平说，现在正在办理相关手续，再过几个月就能领退休金了。他上岸20多年，从事过多种行业，他只坚持一点：疍家人离开大海，也一样能折腾出名堂！
红沙渡口，一艘小运输船载着十几名乘客驶向对岸，这是三亚航运总公司第三分公司剩下的唯一运输业务了，昔日繁忙的水上运输早已成为回忆，少数几位职工仍在公司坚守着，靠收取店铺租金维持日常开支。
适应 不少人成了疍家餐馆老板
三亚海棠湾藤海社区是疍家人居住较为集中的社区，该社区紧挨着蜈支洲岛景区，眼见三亚旅游业红红火火，部分疍家人告别渔民生活，开始涉足餐饮业、旅游业。尤其是年轻人，都不愿出海打鱼了。
今年51岁的林亚香，利用自己盖的一幢两层小楼和楼前搭建一个棚子，在蜈支洲岛景区旁开了一家疍家风味餐馆。5月22日下午3点多，外面的太阳火辣，林亚香坐在餐馆吹着风扇，悠闲地嚼着槟榔。
“我的餐馆炒螺、炒蟹、鱼煲等味道都不错，游客都挺爱吃的。”林亚香说，附近不少餐馆都是疍家渔民开的，虽然餐饮行业有些累，但与出海打鱼相比，要轻松很多。
在上岸开餐馆之前，林亚香打鱼多年，深知打鱼生活的酸甜苦辣。大海不像陆地，在水上作业存在很大风险，如果遭遇大风浪，渔船沉没，性命难保。她告诉记者，和过去相比，现在气象预报要先进很多，出海安全多了，但还是很辛苦。
林亚香一直在探寻新的谋生方式，开餐馆之前，她还在近海养过鱼，一干就是十几年。“养鱼就怕鱼得病，另外就是怕台风，这两件事情会让你亏本！”林亚香说。
“祖宗漂流到海南，各种条件都困难，茅草盖顶住水棚，旧时人叫疍家人……”从疍家人的咸水歌中，可以捕捉到大量疍家人辛苦劳作的信息。
和林亚香一样，越来越多的疍家人，从城市化的加速和旅游业的兴旺中，寻觅到新的商机，摸索到新的活法。
融入 从疍家渔民到城市保洁员
他戴着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初看很难把他与渔民联系起来。但咖啡色的皮肤和粗糙的脸庞，仍铭刻着渔民的印记。
今年39岁的梁金勇，如今已不再眷恋海上的生活。17岁那年，他从学校出来，像其他疍家人的孩子一样，开始跟随父母，出海打鱼。
“我老婆有些晕船，很少跟着出海，我在海上打鱼，经常想念她，那种滋味不好受。我在思考，是否可在岸上找份工作，哪怕赚少一点，也没这么累。”35岁那年，梁金勇下定决心，告别海上打鱼生活。
后来，梁金勇和老婆在河西区环卫局找了一份工作，夫妻都成了环卫工人。“现在我和老婆不用过聚少离多的日子了，我还有时间照顾孩子。”
梁金勇说，现在不少小规模作业的疍家渔民都“吃不饱”，近海渔业资源少，远海又去不了。“我前几年上岸，还能找到一份工作，现在工作更不好找了。渔民除了会打鱼，没有什么技能，随着年龄增大，工作越来越难找。”梁金勇至今还对他当初的决定津津乐道，他现在是环卫队队长，每个月工资有2000多元，再加上老婆的工资，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养老也有保障。
看得出来，梁金勇已经完全融入到城市生活中。
尴尬 农业户口的都市人
三亚河入海口，曾是疍家人集中停泊渔船的地方，岸边就是他们生活的天地。
如今，游艇与渔船分别停靠在河两岸，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这里渔船越来越少,游艇越来越多,周围楼房越来越壮观。”一位疍家渔民感慨道。
“现在亚龙湾、大东海以及三亚湾海域，都不准渔民捕鱼了。我的船又小，出不了远海，活动范围越来越小，靠打鱼维持生计很困难。”疍家渔民郑森振告诉记者，他决定上岸谋生。
“我没什么其他技能，就会开船，再加上我对三亚近海海域十分熟悉，我找到了一份开游艇的工作。”郑森振说。2010年，他成了上班族。
虽然不再打鱼，但郑森振还是在海上活动。他告诉记者，现在每天8点上班，开着游艇出海，中午在海上漂泊，下午5点半下班，旅游公司给他每月1500元底薪，再加上出海的补贴和缴纳的社保金，每个月有3000元左右。
虽然对现在的工作比较满意，但郑森振也有自己的担忧。上岸后，他找到了工作，可妻子却没找到就业岗位。而且，儿子大专毕业后，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仍在家待业。“我那点工资，还是不够花啊。我们生活在城市，却是农业户口，没法享受到失业救济。”郑森振无奈地说。
因为渔民是农业户口，无法享受到城镇居民的一些待遇。无法纳入城镇社保范围，无法申请经济适用房。划为农业户口，却没有土地。对于许多疍家人来说，如何改变这种尴尬局面，何时能改，是个很现实的重要问题。
期盼 希望解决养老等问题
年过花甲的梁定武，在海棠湾藤海社区开了个小商店，卖点饮料、香烟之类，他每月能领取政府给他发放的补贴，只有133元。
梁定武16岁正式下海打鱼，晚上作业，白天在船上休息，以前虽然辛苦，但鱼还很多，现在近海的鱼少很多了，有时候出海还要亏本的。
在梁定武的描述中，疍家人最早是居住在陆地上的，后来才逐水而居，随着江河水系和大海的潮流、鱼群而迁移。梁定武说，他们祖先备受欺凌，没有田地，以海为生，不准上岸居住，不准读书识字，不准与岸上人家通婚。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和职业的原因，使疍家人无论在性格、语言、服饰、居住、婚俗和宗教信仰等方面均自成一体。解放后，他们陆续在岸边搭棚居住，大热天才在船上住。
梁定武告诉记者，在海棠湾已经很少有疍家人还住在船上，许多人在岸上盖起了楼房。“这里以前是一片荒漠地，到处是带刺的仙人掌，到处都是坟墓，这些房子就是近几年盖起来的。”梁定武指着藤海小学旁的一排楼房告诉记者。疍家人的居住条件大大改善，有本事的造大船、出远海，没有太多经济实力的陆续转行。
记者在海棠湾采访中了解到，许多年轻的疍家人已经对出海打鱼失去兴趣，有些孩子甚至已经不会游泳，而会游泳曾是疍家人的基本技能。在以前，疍家人不会游泳，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孩子读书回来，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旅游公司，对打鱼毫无兴趣。”梁定武说，疍家人那种海上漂泊生活，可能就在他儿子这一代终结了。
“我们渔民辛劳一生，为国家也做出不少贡献。农民有自己的土地，征地有补偿，城镇居民有社保，老了有保障，我们渔民上岸，什么都没有，就是领着每月100多元的补贴，如果没有积蓄，这点钱根本不够花！”梁定武的说法，代表了不少渔民的心声。他希望政府能考虑疍家渔民的养老问题，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趋势 “陆上疍家人”笑对变革
疍家人曾经将生命托付给了大海，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海的律动，他们的心房中留驻着海的灵魂，他们与大海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
疍家渔民离船上岸有着多层次的原因，近海渔业资源越来越少，以家庭为单位的小规模捕捞，已经不能维持一家正常开支。另外，有些渔民因为年龄增大，出海太辛劳，体力难以支撑，只有在岸上生活，安度晚年。年轻一代以前就没有打鱼生活经历，在他们看来，没有必要再像祖辈那样，以打鱼维持生计，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谋生渠道。
事实上，许多疍家渔民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除去休渔期，再加上台风以及冷空气南下那段日子，满打满算，一年下来，真正适合捕鱼的日子只有5个月左右。渔业资源少，工人工资高，出海一次要担很大风险，往往辛劳一个晚上却没什么收获,弄不好就亏本。
出海的日子是辛苦的,常常十天半月见不着陆地,茫茫大海里只有自家一叶孤舟。“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愿意出海打鱼了。一条150吨左右的大铁船，一般要16个船员和水手才能出海作业，老板经常因为请不到工人而不敢出海。”三亚南海社区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疍家人，从陆地到海上，,又从海上到陆地,他们嘹亮的咸水歌见证着时光的变迁。记者发现，部分离船上岸的疍家渔民，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在城市里的生活成本，已经悄然变高。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渔民,他们无法像年轻人那样出海打鱼，也不能进公司上班,仅靠小本生意来维持生计。
随着三亚市经济社会尤其是旅游业的高速发展，越来越多的疍民成了新一代的“陆上疍家人”，年轻人穿着打扮开始前卫，而老一代人依然保持着传统穿着。新老疍家人的观念冲突与碰撞，依然在继续。
远离大海的疍家人还算疍家人？一座城市的变迁，一定要伴随着一个族群的生产生活方式的变迁吗？这显然是一个令人伤感的话题。
既然上岸的趋势无可撼动，莫不如笑对变革。其实，以疍家人的勤劳，在岸上，他们也会很快融为这座城市的一员，编织出美好生活。(本报三亚5月27日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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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日报 易建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