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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为诡

来源: 火车网 时间:2012-03-15 00:00:00 火车票预订

  为官之福,在于作威。出起行来,警车开道,喽啰随扈,一干仪仗队举着肃静回避;关起门来,哼哈二将,卫列左右,可以向着典史教谕等一班佐贰,开骂娘希匹;坐起堂来,“三曰鹊噪,四曰鹄立”,先是鸦聒鹊噪,一声堂上梆发炮响,便是鸦雀无声,堂前若企鹅列队,手握惊堂木敲:拉出去给我斩了;更不用说,朝着贱民,可以虎啸狼嚎:你算个屁啊;信不信,一百万,我可以开车轧死你。

  原在我机关,有位同事,本来跟我一样,不是官员,是吏员。

  先是男吏女做,本来是皮孔粗的大汉,脸却呈饭馆秀女领班色:

  官人没来,脸若薄霜打在驴粪蛋上,官人过路未必瞧他,他却是脸色若山花烂漫开;后来,这老兄放去县里做常委,他就狗官虎作了,不再作宾馆女秀领班色,而是官堂恶虎领导样了。只是高调做官,人前威福,人后招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之时代,人不敢口言却敢心怒,明里对官敬礼数,暗里对其使绊子,是很多的;防民之口无法防川之时代,当面跟他顶起来,扒了他的皮,折了他的腰,掀了他的办公桌,也偶尔有。郑国有名子公者,去参拜郑灵公,看到郑灵公正在喝老鳖汤,他也想与官同乐,与王同享,郑灵公给他脸色吃,不给他鳖汤喝,子公自行伸了手指入汤锅,郑灵公威为贵,跟我们一位乡长一样:你拿我的杯子喝茶?

  宣派出所来,给我捆了,拘留十五天。子公当场没发飙,下了领导办公室,策马奔楚国,以三寸舌引百万兵,一举灭了郑国。我那同事,也是那么高调做官,佐贰哈腰其前,下吏捧臀其后,一对眼,驾轿子,递票子,贡妹子;一背眼,结绳子,织套子,做局子,五年届刚满,就把他送进了牢子。

  隋唐王世充做官不是这样子做法,他不虎着脸,而是狗着脸。他平易近人,他和蔼可亲,他谦恭上僚,他礼贤下士;他望见熟人来,老远就打招呼:老朋友,好久没见面了,哪天有空一起去喝个酒?他碰到生人来,赐座,端茶,散烟,握着他的手,使劲摇,临再见了,送出办公室门,朝他高呼:一回生,二回来耍啊;下面民众来办个事,王领导也是把上访户拉到一边,嘘寒问暖,今年粮食丰收了没,红薯够吃吧;来者是为子女转学读书,王领导就说,这事放我这吧,待空我跟教谕去说说;来者是为摆摊那摊子被城管没收了,王领导就说,这事有点恼火,我给你跑一趟试试看;更不用说,那些下属们,老婆要调动啊,廉租房想多弄一套啊,王领导都是大哥二哥好说好说。

  王世充做官是十分讲究和字的,“每有克捷,必归功于下,所获军实,皆推与士卒,由此人争为用”;这样做官,当然能做大官。那次王世充做上了太尉:“侗进拜世充太尉,以尚书省为其府,备置官属。”昨夜下的任命书,次日上班,王世充就挂出了三章令:“世充立三榜于府门之外:一求文才学识堪济世务者,一求武艺绝人摧锋陷阵者,一求能理冤枉拥抑不申者。”对文人士子,他招贤,他纳谏,他广发征求意见书;对武人英雄,他给封坛,他给拜将,他要让天下英雄入其袖笼;对老百姓呢,有冤枉的,没冤枉的,有苦难的,没苦难的,都叫去找他,听他发表亲民演讲,发布为民政见。多好的领导啊,都认为王领导不但是亲官之官,而且是亲民之官,“于是上书陈事,日有数百,世充皆躬自省览,殷勤慰劳。”王领导那眉目和颜悦色的,春风化雨的,谦谦君子的,蔼蔼长官的,谁不感戴?送钱也自然送得殷勤些,送得内心虔诚几分,送去了,对自己说:那是真心的感谢费,人情费;钱送了,心还暖洋洋的。只是,有事托付给王领导的,王领导把事给办了吗?上次要官的,再来找王领导,王领导说:这回位子满了,等等吧,等换届吧;上次要给崽女安排就业的再来找王领导,王领导说:这事有点难度,政府专下了个文件,官二代也要考试才能进编制,这事还得多转几个弯,等等,等等。要来办事的,听了这温暖人心的话,哪有不高兴的?一面喜滋滋再筹钱,送卡送钱送土特产,一面再白日逢人做颂章夜里逢睡做美梦。

  王世充笑嘻嘻做官,做官笑嘻嘻,倒不是李林甫笑里藏刀,李林甫若是对人笑了,那估计你不是没人命,就是没官运了,李林甫之笑,是笑面虎之笑。王世充笑里没藏暗刀,他除看上了你兜的钱,除看上你胃上之心外,并不看你脖子粗细哪里好下刀,他之笑,是笑面猴之笑。宾馆领班对你露八颗牙齿笑,你不理不睬昂然而过,堂庙领导露三颗牙齿笑,谁都是受宠若惊的,王领导之笑,也不是要来害你,只是想买他的微笑服务,让你卖了儿子帮着他数钱,数了钱之后,引发群众呼啦啦齐跪,一鞠躬,二鞠躬,其死了之后,还要三鞠躬。

  只是王世充身处隋唐乱世,引发其心膨胀,他想位极人臣之后,还想位极九五,笑面猴做官不太过瘾,渐趋向笑面虎做官了,结果大事不妙,“世充自篡位,凡三年而灭。”

  高调做官,高风险;低调做官,低风险。

  高调做官,其上台也勃焉,其下台也忽焉;

  我近来发现一个官亡官息递进律:骂声发大财的,其亡最忽,网络时代,你发高声出恶声,那你死得快;闷声发大财的,其亡不很忽,开会不戴瑞士表,抽烟不抽千元一包的,虽然也可能被捉,但官场寿命容易延长些;谁笑到最后?笑声发大财的。笑声发大财的,几乎是不亡了,皆可刻诸青史,永勒碑铭了。

  西汉末年,有官名卓茂,大家都歌唱他是老实人,与恶官劣吏比,卓领导确乎老实得很的,他不得罪上司,也不训斥下僚,他不骂猪一样骂老板,也不训崽一样训百姓,对谁都是一脸笑,真是亲民好官。好官聚好官,其在密县当县长,有百姓告发乡长贪贿,卓县长先不问职部贪污多少受贿多少,问的是他贪污高没高声叫,受贿脸上笑没笑:“亭长为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举报人说,叫倒是没叫,笑还是微微笑,卓县长就说,算了嘛,低调的贪,不叫贪,叫特支款;微笑的贿,不叫贿,叫人情费;举报人说:这么搞,国家还设贪污罪受贿罪干嘛呢?

  “苟如此,律何故禁之?”卓县长说:“律设大法,礼顺人情。”领导对你微微笑,是大人情,你出点人情费,当叩头才是,告甚告?

  “于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干部群众都向贪官们称恩道谢了,都三诡九拜送万民伞了。卓县长爱笑,“乡党故旧,虽行能与茂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他与他的团队,不但从此笑声发大财,而且由此笑声升大官,刘秀立国初,起用他为太傅,位比三公还高,封褒德侯。司马光总结低调官员其做官术是:“公卿以下,类多拱默,以树恩为贤,以尽节为愚,至相或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福。”

  翻译一下是,当官呢,不要高调要低调些,鞠鞠躬,作作揖,手里可拿人财,脸上得对人笑。闷声发财,笑声发财,才有后福,逢人都输三笑声,无灾无难到公卿。

  一个女人爱你,你是丈夫;十个女人爱你,你是情种;百千女人爱你,你是嫖客,千个女人爱你,你是偶像;万个女人爱你,你是领袖;全国女人爱你,你是人民币;全世界女人爱你,你是卫生巾。这是做男人之不同做法,做官僚不同做法呢,单是上司爱你,你是官痞子;单是下属爱你,你是官油子;单是百姓爱你,你是好干部;单是官僚爱你,你是伪政客;而若上司、下属、老板、工农兵学商都爱那官僚,那官僚是啥呢?人民币肯定不是,多半是含屎沾尿、藏污纳垢之卫生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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